【瑞金】克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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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你不会和他再次相见。”
***
“啊——啊。”
外表娇俏的女生有些苦恼地将酒杯往前一推，眉目间的忧思让周围的男性都恨不得冲上来为她排忧解难。
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应该说是男生——却没有一点反应，木讷得令人发指。
“为什么那个人类会死得这么早呢？”
凯莉撑着下巴，看着对面一语不发地盯着桌子的格瑞，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应该听说了吧，天使那边冒出来的那个天生神性的家伙，啧，希望他的负责区域千万千万不要和我靠太近。”
凯莉和格瑞算不上有多熟，性格其实也不太合得来。
只不过他们在人间管辖的区域位置比较接近，难免会有些交集，再加上两人死亡前实际上是认识的，所以才成为了“老相识”。
然而格瑞不怎么喜欢来人间，凯莉却与他刚好相反，非常喜欢混迹在人类世界中，待在地狱的时间反而要远少于待在人间的时间，因此他们本就不多的交集便更少了——在格瑞来人间前的上一次见面好像还是在三十多年前。
这几年格瑞为了赶上被他扔在一边的工作进度，算是常驻在了人间，这才让两只恶魔的碰面机会多了起来。
凯莉说完后，也不指望格瑞会接话，径自举起酒杯，以一个十分豪迈的动作灌下了剩下的大半杯酒，语气中充满了夸张而刻意的忧愁：“还是个年纪轻轻十五岁就死掉的倒霉家伙。”
……
倒霉家伙。
格瑞垂下眼，晃了晃手中的杯子。
死之前是对方倒霉没错。
死之后倒霉的可就是他们了。
*
天生神性。
这绝对是恶魔最不喜欢的四个字。
上一位拥有天生神性的人还是天堂现任的大天使长丹尼尔，虽然不知道他生前是活到多少岁才死的，不过根据传闻中对他的外表的描述来判断，那人应该顶多就活到了三十多岁。
这无疑是令恶魔遗憾的——所有恶魔都巴不得那些天生神性的家伙能长命百岁，晚点升天。
格瑞听着凯莉的话，在脑海中回忆着几年前见过一面的那个男孩。
死的时候是十五岁。
也就是说他们见面的时候他才十一岁左右。
虽然早就知道那个人死后会是个麻烦，但格瑞也没想到对方会死得这么早——他还以为至少能支撑到自己达成规定的指标重新宅回地狱之后。
现在就有点麻烦了。
天生神性的天使不仅麻烦在其本身灵魂的纯净程度上，更麻烦在对方的伴生物上。
人类的伴生物直到死后才会由天堂或地狱交付，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他们成为天使或恶魔后的“武器”，其威力取决于灵魂的洁净度或污染度，多用于为新生灵魂打上烙印（也有可能用于互殴），威力越大的武器打上的烙印就越牢固，越不易发生半路被截胡的倒霉事。
不过天使和恶魔两边的实力一直相差无几，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平衡状态，一般不会有哪个家伙会刻意和对立方争夺灵魂。天使都乖乖地寻找灵魂洁净度较高的灵魂加以净化，恶魔都安分地寻找罪孽度较高的灵魂予以诱惑，各自守着各自的目标，互相井水不犯河水，一直以来倒也相安无事。
但天生神性的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的伴生物天生具有吸收污秽与罪孽的能力，这一点在在其主人成为天使后依旧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他们的武器可以吸收掉人类灵魂中的污秽与罪孽。
也就是说，人类灵魂本身的罪孽程度对他们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也就是说，天生神性的天使根本不需要刻意寻找目标，任何一个灵魂都可以成为他们的引领对象。
——包括被恶魔看中的那些罪孽深重的灵魂。
虽然太过罪孽深重的灵魂想来天使也是看不上的，但这种伴生物毫不讲理的特质依旧让恶魔感受到了威胁。
之前丹尼尔死亡的时候，人间世界正好陷入了无止境的战乱之中，背负罪孽的灵魂数不胜数，堪称地狱的狂欢盛宴，因此丹尼尔的出现只恰好稳住了原本要向地狱那边倾斜的天平，重新维持住了两边的平衡。
但现在……
他们只能祈祷会和那个天使碰上的倒霉蛋不会是自己了。
*
“——然后，你就能将那个灵魂带回天堂了。”
安迷修温柔地朝金笑着，为他讲解着身为天使所需要知道的各种事情。
安迷修便是金死后的引导者。
在金跟着他回到天堂后，安迷修将一个据说是他的伴生物的东西给了他，那个伴生物是金很熟悉的形态，和他姐姐以前送他的那个兔子玩偶长得一般无二。
虽然实际上那个玩偶早在进入孤儿院没多久后就被人抢走了。
金想到这里，抬头看向了安迷修，问道：“请问我的姐姐……有没有一个叫秋的天使在这里？”
安迷修摇了摇头：“你的家人都已经进入轮回了。”
金“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多么失望。
毕竟早在很久以前他就接受了秋已经离开他的事实了。
“除了家人，你在人间还有什么比较在意的朋友或其他人吗？”安迷修问道。
“没有了。”金摇了摇头，“怎么了吗？”
“其实新生的天使一般需要在天堂里先待上一百年才会予以引领的任务。”安迷修解释道，“在成为天使后，我们身为人类时的七情六欲会在灵魂被打上烙印的那一刻被清洗干净，所以你会发现，天使基本上没有情绪起伏特别大的时候，也很难再对某样事物产生为人时那样明显的喜爱或厌恶的倾向。”他笑了笑，接着说道，“毕竟这些情绪往往是引导人类走向堕落的缘由。”
安迷修顿了顿，又道：“但是这并不代表身为人类时的情感就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了。”
就像恶魔会保留有人的七情六欲一样，天使也不能完全摆脱掉身为人类时的情感束缚。
成为天使后便再不会对什么人什么事产生浓厚的兴趣与在意，所以他们才可以公正而平等地看待世间万物，客观而理智地对人类进行判定与评价，这一点和随心所欲的恶魔便大不相同。
但成为天使前的情感有一部分仍会被保留。
对他人的怨念、厌恶与嫌弃会被消除，对他人的善意、牵挂与好感却不会消失。
就像是一张原本被染成了五颜六色的纸张突然恢复成了一张白纸，但上面却仍有几笔浓墨无法被洗刷掉，并且因为没了其他的杂色，在白纸的衬托下比原来还要明显。
在意的人会变得更在意，崇拜的人会变得更崇拜，牵挂的人会变得更牵挂，这样的状态下的新生天使显然并不适合立马重返人间。
一方面是让他们重回人类世界后，他们大多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陪伴在自己的家人或其他在意的人身边——哪怕对方并不能看见自己——并且会努力为他们挡去灾害，助他们长命百岁，幸福安康。
这样改变人类命数的行为毫无疑问是不被允许的。
另一方面，虽然恶魔和天使这百年来关系还勉强能称得上是和谐，但互相敌视却是本性。以前发生过很多次新生天使到人间来陪伴父母，结果被路过的恶魔发现了后硬是想办法让对方的父母沾染了无法洗涤的罪孽，最后在死后变成恶魔的事例。对他们来说，让天使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意的人变成恶魔简直就是最佳余兴节目。
所以现在的新生天使大多会在天堂待上百年，等在人间所熟知和留恋的一切人或物都消失之后才会重返人类的世界，负起引导的责任。
不过金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那些在以前和他有过交集的、现在还活着的人类，别说是让他留恋了，得亏他的负面情绪都被伴生物吸走了，不然他这是分分钟要去地狱的节奏。
安迷修听了之后有点欣慰，随即马上意识到这个反应有点不妥，又赶紧收敛了起来：“那么你就没有必要刻意在天堂上等那么久了，你想的话，随时可以去人间开始工作。”
金立马点了点头。
比起一成不变、一点也不新奇有趣的天堂，他还是对生活了十几年的人间比较有好感。
安迷修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告诉了金他所负责的区域后便打算离开了。
“因为你的特殊性，所以这几片区域的灵魂都归你来负责。”安迷修想了想，还是叮嘱了一句，“地狱那边经常有恶魔喜欢装成人类的样子混在其中，如果你遇到的话，尽量不要和他们直接对上……虽然你的话，就算对上了应该也不会太吃亏。”
*
“不过仔细想想，刚诞生的天使好像一般要在天堂待上个一百多年才会到这边来……这么说来我们现在还没必要太担心嘛。”
凯莉想到了这一点，突然又高兴了起来。
她向来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性子，能拖到明天再担忧的事情绝对不会提前一天给自己找不自在，更别提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不一定。”
一直充当听客的格瑞突然开了口。
他抿了口杯子里的牛奶，回忆着他当时看到的命格，缓缓开口：“我以前见过一次那个人，他是无亲无故、灾祸缠身的命格。”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在世间并没有任何留恋的人了。
凯莉一愣，突然拔高了音调：“等等，你见过？见了然后呢？”
“碰巧见过一面而已。”格瑞举着杯子淡淡地看向窗外，“然后我就走了。”
“………………”凯莉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格瑞，“你就不能在旁边看着点护着点，让他晚点死吗！”
“……”格瑞看白痴似的看了凯莉一眼，懒得理她。
然而格瑞此时在凯莉眼里也挺白痴的。
凯莉一下子知道曾经有过这么个能让自己再快乐几十年的机会就这样被眼前的人给扔掉了，只觉得再也不能心平气和地跟他喝酒了，看着格瑞那副无所谓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说道：“算了，不跟你说了，继续抱着你的牛奶喝吧喝吧，看看你还有没有机会吸收一下里面的钙物质。”
格瑞登时脸色一黑。
凯莉见格瑞不高兴了，心情稍微好了点，尽量优雅地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也不结账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她觉得就这么走了还有点不甘心，于是又回过头，轻飘飘地看了格瑞一眼。
“加油工作吧，大高手，你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人间这么大——”
她本想嘲讽一句“祝你剩下的十年过得充实又愉快”，然而在说出口前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有了天生神性这样好用的家伙，天堂想必也不会将对方浪费在小角色身上，因此那个天使在人间负责的区域会与地狱里那些难缠的家伙重合的几率比较大。
比如天生傲慢的嘉德罗斯，天生贪婪的雷狮……以及生于战乱年代不可谓不倒霉地背负了亡国之罪的格瑞。
加之格瑞曾经还见过那个人，搞不好他们两个还挺有缘的呢。
想到这，凯莉嘴角的笑容看上去更邪恶了，到了嘴边的话又变成了另一句。
“——祝你不会再和他‘碰巧见面’。”
——TBC——
